人老了就很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金陵城下今年第三场雪的时候，宫外传来驿报；纪王爷在纪王府病逝。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与太子议事，听到消息之时他愣了许久。太子劝慰说，纪王爷爷是难得的高寿，父皇保重龙体。他看一眼年轻的太子，回答说你不懂。

庭生在太子身后拉了拉太子的衣袖。

 

在他们退下之后，他才恍惚想起；纪王叔今年已经90高龄，和他同代的言侯早已去世多年，言豫津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这一代人中，纪王言侯都算是高寿，小辈们还能在他们祭日时回想起一些往事；如同那日豫津还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说着爷爷年轻之时出使舌辩群臣救我大梁于危难之中云云，身边的萧景睿倒一杯茶递给他对着已经功成身退的蒙大统领无奈摇头。这是被人记住的。还有被人忘却的，比如谢玉比如夏江。除了史册污名，也不会有人可以提起他们也不会有人想起他们了。

金陵城从不缺谈资，也不缺一些唏嘘往事，风云从来瞬息万变。

只有他知道，纪王爷去世之后，还记得林殊的人又少了一个。

 

如今宫阙深玮中还有几人记得那个曾经张扬的少年？那个运筹帷幄的白衣客卿？太后算一个，庭生算一个，加上他也不过三人。可太后怕儿子难过，庭生也怕父皇忆起往事难免伤心，两人绝口不提，每每自己念起林殊之时竟然只剩下自己在心中的一声叹息。

现在的霓凰已经不怎么回京了，穆青镇守云南之初她曾在京城呆了许久，每日也不干别的就呆坐在苏宅中，拿着那个小小的手炉等着那个人回来。无论等到的是林殊还是梅长苏都好， 见好友如此夏冬心中不忍，劝了好几次也不见成效索性就拉着聂锋陪霓凰一起坐着发呆。

苏宅中的人大多都回了廊州，连在梅岭拉着苏哥哥手不放的小飞流最后都被蔺晨打晕，直接带去了琅琊山，其余江左盟的人也只好由着他去。

江左盟在梅长苏离开后渐渐式微，但到底还是没有败落，去年蔺晨带着他小儿子来的时候，还给他专门看了今年刚出炉的琅琊榜。他特地看了，江左盟还在前三，但没了梅郎的江左盟到底也早已不复当年盛名了。

等到第二年，霓凰终于被赶到京城的穆青拉回云南，走之前她进宫告别，才看到自己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是了，这世上除了自己就是霓凰最懂那份心了，试问谁最能懂心中痛唯有彼此。

霓凰离京之后再也未嫁，也没有再来过金陵，书信倒是不断询问自己身体庭生的功课，乃至和太后皇后闲聊往来，唯独再也没有提过林殊提过梅长苏，这个人成了他们心中的伤，永远不会愈合。无论时间过的再久，只要触碰便会痛的钻心。

唯有蔺晨，会在每年开春的时候拎着琅琊阁新酿的酒，翻过宫墙带着飞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武英殿中，只有他会和自己谈起梅长苏。他会说，长苏曾经在琅琊山和老阁主辩论了三天上夜，他们说了半天他才知道是辩论今天要不要吃药。

“他总是说药苦，废话我加了三钱的黄连怎么可能不苦！”

身后的飞流捏着太后做的点心，对他做了一个大鬼脸。

“该走出来了。”蔺晨给自己斟满酒，拿起来洒在了武英殿大殿上，“他也不想见你们这样。”

“我不是一直这样。”

“对对对，从来不知道想些什么，仇大苦深的。来皇帝殿下，笑一个啊。”

蔺晨的大儿子，和自己的六皇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六皇子的生母是他曾经的靖王侧妃，他不太记得她曾经初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那个少女曾经也含着笑叫他殿下。他当上皇帝后总觉得对他们亏欠太深，曾经被派遣在外东征西伐久不在府，等到长留京城又筹谋大事忙着公务，等到当上了太子又恰逢战事。等到想起补偿她们的时候，少女的明媚早已不存，只有夫妻之间的彬彬有礼，好在皇后贤德淑雅时常照拂。

当初蔺晨带着一坛女儿红寒冬腊月正儿八经求见的时候，自己还很诧异怎么一向随性的琅琊阁主也会如此一本正经，倒像是和他人无疑的。直到他深呼一口气，说到自己娶妻成家。

终于一向随性所欲的蔺晨也算是被人降住了，但看他的样子却说不上是开心与否；也说不上感悟什么，人再变心中总有一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变，宛如少时赤血依旧。

于是等蔺晨儿子差不多能走路的时候，他又在大半夜翻越宫墙带着飞流来喝酒了，就好像这个阴冷皇宫和当初的靖王府没什么不同，翻过去就能偷花翻过去就能一起喝酒。

 

他有时也会在春猎的时候想起更早之前的事，很早很早，早在祁王兄还在早在他的父皇还很年轻的时候，彼时越贵妃还没有和皇后斗得如火如荼，只因那时有皇长子在世只因那时任谁都看得出皇帝对宸妃的感情；而他们一群小皇子，跟在父皇身后到了猎场，他和林殊被当时的太子和皇上一边一个带着骑马；太子和皇上时不时谈论写琐事而他就在皇长兄的怀里和小殊互相做着鬼脸。那时献王誉王还都不大，却已经有了兄长的样子，跟在他们几个小的后面跑来跑去生怕哪个跌倒摔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兄弟相夺？他只记得他们围在皇长兄身边，皇长兄一字一句教他们所谓“仁义礼”所谓“手足情”。

时过境迁，每每他看着庭生和皇嫡子嬉笑玩闹的时候，都时不时的想起那段时光；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儿子和皇兄的儿子能如同他和皇兄一样，好在庭生从小拜小殊为师，甚至在小殊出征之前他都特意写了一封信选师，由蔺晨请入金陵。

如今大梁保境安民，风调雨顺。

明明处处都有林殊的痕迹，世上却在也无林殊了。

此后的岁岁年年，林殊也好赤焰军也罢，过往的一切都会如同云烟一般只在史册中留下一丝痕迹，当年的惨案现今的思虑也只会是后人闲暇之时的谈资；唯有他们，也只有他们每一个人，尽力的记得，尽力的不忘。

 

 

CP大概有一点点的苏靖，一点点的蔺靖吧？所以要不要打TAG？我先打了，觉得不怎么合适的话请评论我删=L=

我也不知道我在写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