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白衣人突然报出了名字，“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千年前有一只小妖自作聪明将内丹和着一碗心头血救下了恩人的儿子，从此那个孩子非人非妖成为了六界异类；好在原本琅琊阁中就人妖混杂，无人在意他们的少阁主究竟是人是妖。按照蔺晨自己的规划，妖就该活个千百年享受完世间烟火风流；回到琅琊山准备准备，随便陨个落救济一下山中小妖；可人或妖终究无奈于天命使然，那天老阁主出门游历捡回来了一个奇异病人；蔺晨和他成了挚友。可惜这人是个痴人，放不下国家大义放不下七万人的鲜血淋漓，只身前往金陵虎狼之穴助明君登基。妖有时候是不会懂人的，蔺晨从小和妖一起长大，人的喜喜悲悲多是不能理解；与他看来人生在世不过数年罢了，何不好好珍惜欢度此生？

可惜，世上有救不了自己妻儿的神医，就有奈何不了命数的大妖；那天于金陵酒楼上遥望一眼，蔺晨赔进去了自己的整个妖生。

人妖已是殊途，更奈何是那九天庙堂上的人和那江湖路远的妖？黑金龙纹和白衣翩然，天下最高高在上的人类权高位重的人类，终是放不下江山社稷大梁子民和梦中的故人。

“可我不在乎，无法相守又如何？书信间寥寥几笔言语之中相知相伴已是幸事。”

只是人的寿数与妖相差甚远，蔺晨千里迢迢赶往金陵之时只见满天白纱，帝王驾崩之日不过三天，蔺晨上于九天下与黄泉却是找不到萧景琰的三魂七魄，方才醒悟人之魂魄不过转世三次，萧景琰的魂魄三次已满当化为尘埃，天地之间再不可得。

“好在事实并非没有转机，这天底下总有人执念太深。”妖的执念和人的执念皆可逆天改命；到这里为止关于蔺晨的故事先告一段落。

我们来说一个除妖师的故事，除妖师生于南朝大梁国开国之初；他随着师父行走江湖之时师父被一只大妖所害，不过顷刻便撒手人世只留下除妖师一人，从那天起除妖师便认为天地间的妖怪都作恶多端；但就如蔺晨是所说，人之信念敌不过天命，除妖师遇到了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机灵善良讨人喜欢，而狐狸一族更是在村中收到村民爱戴；为了对付狼妖和山妖无奈之下除妖师和狐妖合作，却日久生情。

 

“这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如果最后除妖师没对妖族起恻隐之心，带着小妖们去找妈妈的话。”

 

谁会想到，除妖师不过离开村子三天，山妖便卷土重来狐狸一族顽抗抵御，终于撑到了除妖师回来；最后山妖与除妖师同归于尽，不信命的小狐狸抱着丈夫的尸体也做出了和小蛇妖一样的决定，她将自己的内丹和着心头血给丈夫服下，妖力枯竭魂飞烟灭。

 

至此两个故事看起来并无交集，只有蔺晨和除妖师两只“人妖”可能会在某一天相遇，坐下来谈一下对人生和妖生的感叹和世事无常。

可相遇的不是他们，而是帝王和除妖师；天启三年，金陵城东突起大火三天三夜延绵数理遇水不灭，户部尚书与中书令用尽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扑灭城中大火。眼看天子之怒雷霆而下，城东灾民怨声载道之时，有一个自称除妖师的人请求面见陛下；原本萧景琰此人不信神鬼之力，更是不愿见那些装神弄鬼的所谓除妖人，可金陵城东的大火眼看着就要烧到城西，无奈之下只好面见除妖人。

除妖人不负众望，于第四天便灭了大火，抓获毕方带入皇宫交于圣上；除妖人那天进宫之时，却感到了宫中熟悉的妖气，来自于后宫。他作为外男不方便见后宫妃子，却不想几天之后再机缘巧合下见到了那位生而为妖，却在这位天子尚处郡王之时便是其侧妃的良妃。

她听闻除妖师至京，害怕他向皇上说明自己的身份，只要于夜幻化出宫向除妖师解释她并无别心，不过是报陛下当年于惠州救下身中除妖箭的恩情。

“陛下其实只当我是妹妹”良妃卸去在宫中幻化的苍老面容，仍旧以妖身与除妖师诉说，“只是当时我身负重伤在靖王府中养伤，难免会被人说了闲话，于是......”

只是，如此便好。除妖师看着这位良妃于自己妻子相像的脸百感交集，他找寻了多年不见的妻子转世如今确实天子良妃，说着她对他人的爱慕之情。

除妖师没有再离开金陵，他谢绝了天子赏赐留在了京城之中。

年复一年，除妖师为妖身并不觉得时光如梭，可身而为人；风云变幻时光慢慢，天子驾崩的第三天幻化的良妃跪在除妖师门口，求他助她一臂之力。

帝王位重，萧景琰魂魄太轻；耗尽精气的魂魄即将灰飞烟灭，只有良妃依旧用着自己微弱的妖力护着他的魂魄，“求你”良妃不顾自己雪白衣裙，跪在肮脏的泥地里哭求道，“帮帮我。”

无论转世几次，无论过多少年，她依然是小狐狸长亭，执念太重用情太深；终于除妖师出手相助了良妃，他用妖力助她，亲眼看着她取出自己的内丹烧干自己的妖身妖力为萧景琰保住魂魄。

他们都知道，此后萧景琰的魂魄不归为天地，也将成为荒魂投入忘川，此后不只何年何月魂魄才能重聚转世为人。

可良妃无怨，妖的一生太长太长了，人的一生也太短太短了；她作为良妃的一生活在萧景琰的庇佑下，如今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不后悔”良妃最后望着天上星星点点的魂魄道，“陛下，我从不后悔。”

 

蔺晨赶到之时，只剩下除妖师一人呆里在结界中望着良妃消失的地方无声哭泣。

“人如果有了内丹，是可以称仙的。”蔺晨拿起一块榛子酥扔进嘴里，“可惜啊，仙应当无欲无求，我和他的执念太重不配称仙。”

“良妃最后转世了么？”季白望向忘川，“你又要等多久。”

“多久？我也不知道”蔺晨笑笑，“你看，他现在已经很亮了，等到他再亮起一点的时候我就可以分他一半内丹，让他化形了。”

“我已经等了一个千年了，便不在乎还要等多久。至于良妃的故事，你可以去问问石太璞。”

蔺晨收起扇子，“逆天改命，总是不得善终。明知如此还在坚持，我们啊，真是活该。”

季白放下杯子，陪着蔺晨一起望着忘川发呆；他知道在黄泉只有灵才会发光，比如那天的梦蝶比如这里的竹子桂花，比如他和蔺晨。

比如，白玉灯中的萧景琰。

一群人，居然就没有一个人看得开，放得下；蔺晨想到当年自己是怎么劝梅长苏的，现在想来如果再见到梅长苏，大抵自己会被笑好几天吧。

 

年年月月月月年年，那些流荡在世间的魂魄，三次一轮回的魂魄；请随着洗去人类尘世的忘川，把我的爱人带回我身边。